我的暗卫是个爱而不得的悲情男配。
被女主抛弃后,他天天去斗兽场上寻死。
我从阁楼一跃而下:「本公主饿了,饿的不小心跳楼了。」
他目眦欲裂地从地上爬起来接住我,认命地去给我布置晚膳。
男女主大婚,他单枪匹马闯进敌国,吵嚷着要和敌国皇上同归于尽。
我从敌国阵营探出脑袋:「你来啦?他们说一会儿要拿我喂狼呢。」
他瞪大了眼:「公主你怎么在这儿?」
男主嗤笑着指向我和女主问他:「你是要你的小公主还是要朕的皇后?」
他咬牙切齿:「把公主还给我!」
1
我是个无父无母的公主。
准确来说,我甚至不确定自己算不算真正的「公主」。
毕竟,父皇在世时从未正眼瞧过我,母妃更是早早离世,只留我一人在冷宫角落里自生自灭。
没人记得我的生辰,没人给我裁新衣裳,就连吃饭,都得靠偷御膳房剩下的冷馒头。
第一次见到那个漂亮姐姐慕兰芝时,我差点以为自己在做梦。
她穿着素雅的宫女衣裙,却比宫里任何一位娘娘都好看,眉眼温柔得像画里的人。
她蹲下身,轻轻摸了摸我的头,递给我一块热乎乎的糕点:「小殿下,饿了吧?」
我愣愣地接过,连谢谢都忘了说,只顾着狼吞虎咽。
她看着我笑,眼里带着怜悯,又像是心疼。
第二天,宫里又来了个漂亮哥哥。
漂亮哥哥是个怪人。
他一身黑衣,腰间配剑,眉眼冷峻得像块冰,可偏偏生得极好看,连皱眉的样子都让人移不开眼。
父皇问他为何要留在宫中,他漫不经心地扫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我身上,随手一指:「听说小公主缺个暗卫?我武功天下第一,当个暗卫够资格吧?」
就这样,我莫名其妙地多了个暗卫。
我仰头看着他那张漂亮的脸,心里有点唏嘘。
他估计想不到吧?我只是个无权无势有名无实的小公主,他不管是贪图荣华富贵还是权势地位,我都帮不上他一点儿。
但后来我才知道,这个大哥哥什么都不图。
他就单纯图能留在漂亮姐姐身边。
「所以,你以后跟着我?」我蹲在石阶上,歪头问他。
他抱臂站在一旁,冷着脸「嗯」了一声,连个正眼都不给我。
我眨了眨眼,从怀里掏出半块发霉的糕点,递过去:「喏,见面礼。」
他盯着那块长了毛的糕点,嘴角抽了抽:「……你自己吃吧。」
「哦。」我收回手,毫不犹豫地塞进自己嘴里。
他瞪大眼睛:「等等,那玩意儿能吃?!」
我嚼得津津有味:「还行,就是有点酸。」
他沉默半晌,突然伸手一把抢过剩下的半块,丢进草丛里,冷声道:「以后不准吃这种东西。」
我呆呆地看着他,有点委屈:「可我没别的吃的……」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极力忍耐着什么,最后咬牙切齿道:「……等着。」
然后,他转身走了。
我蹲在原地,心想:完了,这暗卫脾气真差,第一天就要撂挑子。
结果半个时辰后,他回来了,手里拎着一个食盒,往我面前一放:「吃。」
我掀开盖子,里面是热腾腾的糖醋排骨、清蒸鱼、还有一碗甜滋滋的莲子羹。
我抬头看他,眼睛亮晶晶的:「你偷御膳房的?」
他额角青筋跳了跳:「……我家送来的。」
「你家?」我啃着排骨,含糊不清地问,「你家是做什么的?」
他面无表情:「卖菜的。」
我信了。
后来才知道,他家富可敌国,产业遍布天下,而他——秦翊,秦家小儿子,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剑客,为了慕兰芝,甘愿窝在宫里当个暗卫。
真是……好大一个冤种。
那天晚上,我裹着他不知从哪儿变出来的新被子,睡得格外香。
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人轻轻摸了摸我的头,低声道:「麻烦精。」
我咂咂嘴,翻了个身,嘟囔着:「……妈妈。」
他手一僵。
2
我六岁前的人生信条:
活着。
我六岁到十二岁的人生信条:
1. 坚强的活着。
2. 别让秦翊把自己作死。
养孩子是门技术活,但秦翊显然没点这门技能。
秦翊是个好暗卫——武功天下第一,杀人干脆利落,飞檐走壁如履平地。
但秦翊养孩子……实在一言难尽。
他第一次给我梳头,就把我扯哭了。
我顶着歪歪扭扭的发髻,鼻涕眼泪一股脑地擦在他的衣袖上控诉:「你是想把我头皮拽下来吗?」
他皱眉,捏着梳子如临大敌:「……你的头发为什么这么滑?」
他第一次给我裁衣裳,缝出了个麻袋。
我套上那件「衣服」,沉默片刻,诚恳道:「秦翊,咱俩是要去隔壁偷大米吗?」
他盯着我看了三秒,转身就走,第二天,我床边多了三套精致的新裙子——他连夜飞鸽传书让家里送来的。
他第一次给我做饭,直接把厨房炸了。
我蹲在院子外,无言地看着滚滚浓烟。
他黑着脸从废墟里走出来,手里端着一盘焦黑的……某种食物,冷声道:「吃。」
我尝了一口,差点升天。
他盯着我,眼神危险:「……很难吃?」
我咽下去,坚强微笑:「还行,就是有点……苦。」
太苦了...比我俩的命还苦。
他沉默,把盘子一扔,拎着我直奔京城最好的酒楼。
就这样,在他「精心」的照顾下,我跌跌撞撞地长大了。
他学会给我梳简单的发髻,虽然偶尔还是会扯到我龇牙咧嘴。
他学会煮一碗勉强能入口的粥,虽然我还是会偷偷往里面加糖。
他甚至学会给我缝补衣裳,虽然针脚歪歪扭扭,像蜈蚣爬。
而我,学会在他受伤时笨手笨脚地给他包扎,学会在他心情不好时偷偷塞给他一块糖,学会在他半夜翻窗出去「偶遇」慕姐姐时,假装没看见。
秦翊很闲——至少在我面前是这样。
大多数时候,他要么靠在树上打盹,要么坐在屋顶上发呆,要么冷着脸看我上蹿下跳,活像一只懒洋洋的大猫。
但只要慕姐姐一有点风吹草动——
「唰!」
我甚至来不及眨眼,他人就没了,只留给我一丝衣角掀起的清风,和窗外摇曳的树枝。
然后,他总会带着一身伤回来。
有时候是刀伤,有时候是剑伤,有时候是内伤——最严重的一次,他昏迷了三天,高烧不退。
那次我守在他床边,吓得直哭。
他醒来第一句话却是:「……慕兰芝没事吧?」
我气得差点儿把药碗摔了:「你都差点死了还管她?!」
他愣了下,似乎没想到我会发火,半晌,伸手揉了揉我的脑袋,低声道:「……下次不会了。」
骗子。
下次他还是会去,还是会受伤,还是会让我提心吊胆。
十二岁那年,我终于忍不住问他:「秦翊,你为什么这么喜欢慕姐姐?」
他正在擦剑,闻言动作一顿,淡淡道:「与你无关。」
我撇嘴:「可她不喜欢你啊。」
「……」他抬头瞪我,眼神凉飕飕的。
我缩了缩脖子,但还是壮着胆子继续说:「她都拒绝你八百回了,你还往上凑,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他冷笑:「你个臭小孩儿懂什么?」
「我是不懂。」我托着腮,叹气,「但我知道,每次你受伤,疼的不还是你自己。」
他一怔,眼神微微动了动,但很快又恢复冷漠:「……哦。」
也不知道他到底听没听进去,但是那天晚上,他破天荒地没去「偶遇」慕姐姐,而是坐在院子里,安安静静地陪我看了整晚的星星。
直到那一天,慕姐姐和敌国皇子私奔了。
消息传来时,秦翊正在给我剥橘子。
3
他的手猛地一颤,橘子掉在地上,滚了几圈,沾满尘土。
我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秦翊?」
他没说话,只是站起身,径直往外走。
「你去哪儿?」我追上去。
「我去死。」他头也不回。
我心头一跳,死死拽住他的袖子,「为了一个不喜欢你的人整天寻死觅活的,值得吗?!」
他甩开我,声音冷得像冰:「放手。」
「不放!」我咬牙,「除非你打死我!」
他猛地转身,眼底一片赤红:「你以为我不敢?!」
我仰头瞪他,眼泪却不争气地掉下来:「那你打啊!反正……反正我无父无母,死了也没人在乎!」
他僵住了。
半晌,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哑声道:「……松手。」
我摇头,攥得更紧:「除非你答应我,不去死。」
他沉默了很久,终于,颓然垂下手臂:「……算了。」
我松了口气,却听见他低低地笑了一声,声音沙哑:「……你说得对,不值得。」
可我知道,他没放下。
因为那天晚上,我听见他在院子里练了一整夜的剑,剑风凌厉,像是要把所有不甘和痛苦都发泄出来。
而我,躲在门后,偷偷哭湿了袖子。
秦翊哪里都好,怎么偏偏……是个恋爱脑呢?
慕兰芝和敌国皇子订婚的消息传来那天,秦翊消失了。
我找遍了整个皇宫——御花园的假山后没有,冷宫的槐树上没有,连他常去偷看慕姐姐的宫墙角落也没有。
最后,一个小太监哆哆嗦嗦地告诉我:「秦、秦大人去了斗兽场……」
我脑子「嗡」的一声,转身就跑。
斗兽场可是皇城最血腥的角落,关着从各地搜罗来的猛兽,专供权贵取乐。
死囚被丢进去,若能活着走出来,便可免去死罪——但近百年来,能活着出来的,不超过三个。
我冲上观赏台时,正看到秦翊站在场中央,双臂张开,闭着眼,嘴角甚至带着一丝解脱般的笑意。
而他对面,一头吊睛白额虎正压低身子,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随时准备扑杀。
我心脏停跳。
完了!这是又不想活了!
「秦翊!!!」我声嘶力竭地喊他。
他猛地睁开眼,抬头看向我,瞳孔骤缩。
因为下一秒,我做了一件让全场哗然的事——我从三丈高的观赏台一跃而下。
「你疯了?!」秦翊马不停蹄地从地上爬起来,脸色瞬间惨白,脚尖一点,身形如鬼魅般掠起,在半空中一把捞住我。
落地时他力道没控制好,我俩一起滚进沙地里,沾了满身尘土。
还没等我爬起来,他一把扣住我的肩膀,眼底翻涌着暴怒:「你找死是不是?!谁教你这么做的?!」
我不服气地瞪回去:「是你先找死的!!」
他愣住,像是被雷劈了一样。
我趁机继续输出:「你不是说养我吗?你要是死了,谁给我做饭?谁给我梳头?谁……」
我的声音突然哽住,眼泪不争气地往下掉,「谁……陪我啊……」
秦翊僵在原地,半晌,他深吸一口气,抬手狠狠揉了揉我的脑袋,声音沙哑:「……真麻烦。」
但他终究没再往斗兽场里走。
我以为他放弃了。
但我还是太天真了。
他似乎也意识到当着一个小孩儿的面寻死觅活的不利于孩子的身心发展。
于是,从那以后,他开始躲着我死了。
我午睡时,他跑去跳崖,结果被我提前在崖底堆了厚厚的稻草堆。
他摔进草堆里,一脸懵地抬头,正对上我蹲在崖边笑眯眯挥手:「惊不惊喜?」
他绝食,我就当着他的面啃烧鸡,啃得满嘴流油,还故意「吧唧」嘴:「真香啊——」
最后他黑着脸抢走了半只鸡。
他试图服毒,我提前把毒药换成泻药。
那天晚上,他跑了十几趟趟茅房,第二天虚弱地扶着墙出来,咬牙切齿:「小、混、蛋……」
我笑的直不起腰,眼泪直打转。
因为我还是防不住他。
5.
有一天夜里,我醒来发现他不在,心下一沉,光着脚就往外跑。
最后在皇宫最高的摘星楼上找到他——他坐在檐角,手里拎着一壶酒,望着远处的灯火发呆。
我爬上屋顶,默默坐到他旁边。
他瞥我一眼:「回去睡觉。」
我摇头,抢过他的酒壶灌了一口,结果辣得直咳嗽。他嫌弃地拍我的背:「不会喝还逞强。」
我缓过气来,小声问:「秦翊,你是不是……很难过?」
他沉默了很久,最后嗤笑一声:「……有点。」
我蹲在他旁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说:「那我也陪你难过一会儿。」
他身子僵了僵,没动。
夜风很凉,冻得我俩瑟瑟发抖。
渐渐地,我发现一个规律——我作死,能打断他作死。
于是,我开始「合理利用」这一点。
他不吃不喝躺平等死,我就突然捂着肚子喊疼。
他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怎么了?!」
我眨眨眼:「哦,可能是饿的。」
他站在河边发呆想要跳河,我就先他一步「不小心」掉进水里。
他瞬间冲过来把我拎起来,气得直骂:「你能不能消停点?!」
他拿着剑对着脖子比划,我就「手滑」把茶杯摔碎。
他立刻丢下剑来看我的手:「伤到没有?」
百试百灵。
直到有一天,他冷着脸戳穿我:「我说小殿下,你故意的吧?」
我装傻:「啊?什么故意?」
他弹我脑门:「再耍小心思,今晚没糖醋排骨。」
我立刻蔫了:「……我错了。」
但他转身时,我分明看到他嘴角微微上扬。
我们就这样,一个作死,一个拆台,乐此不疲。
日子过得久了,我差点以为他忘记慕姐姐了。
直到某天夜里,我听见他在梦中呓语:「……兰芝……」
我轻轻叹了口气,给他掖了掖被角。
我的暗卫大哥哥啊,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呢。
这世上,有人比你所谓的「爱情」,更需要你活着啊。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慕兰芝大婚,秦翊疯了。
慕兰芝和敌国皇子大婚的消息传来时,秦翊正在给我剥葡萄。
他手指一颤,葡萄汁溅在袖口,洇开一片暗红。
我又一次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的表情:「秦翊?」
他又一次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我出去一趟。」
我又一次一把拽住他的袖子:「去哪儿?」
「敌国。」
「去干嘛?」
「抢婚。」
我:……
他说得轻描淡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出门买颗白菜。
我瞪大眼睛:「你有病吧?!那是敌国皇城!你一个人去送死吗?!」
他垂眸看我,忽然笑了,笑容里带着几分自嘲:「小殿下,这是我最后一次犯傻了。」
我还想再拦,他却轻轻掰开我的手指,低声道:「……别跟来。」
然后,他转身走了。
但我怎么可能不跟?
我连夜买了匹小马驹,日夜兼程跌跌撞撞赶到敌国皇城,混进现场时,正好看到最刺眼的一幕。
秦翊单膝跪地,嘴角渗血,剑已断成两截。
慕兰芝站在台阶上,一身凤冠霞帔,眼中满是怜悯:「秦翊,放手吧。」
敌国皇子——如今已是敌国皇帝——搂着慕兰芝的腰,居高临下地嗤笑:「区区一个暗卫,也配来抢朕的皇后?」
四周侍卫刀剑出鞘,寒光凛凛。
而秦翊……
他低着头,肩膀微微发抖,像一只被全世界抛弃的小狗。
6
我服了......
真的,我服了。
秦翊没死,但我感觉我有点死了......
我冲上前,一把挡在秦翊面前,指着敌国皇帝的鼻子就骂:
「你得意什么?!不过是个趁人之危的小人!当年要不是慕姐姐心软救你一命,你早死在乱军中了!现在装什么情深义重?!」
敌国皇帝脸色骤变。
慕兰芝也愣住了:「小殿下,你……」
我冷笑:「慕姐姐,我敬重你,但今天我必须说——你眼瞎!」
全场哗然。
我继续输出:「秦翊为你做了多少?你被贬冷宫时,是他暗中打点;你生病时,是他冒险偷药;你被刺客追杀时,是他以命相护!而你呢?除了拒绝他之外,你对他有过丝毫的感激之情吗?!」
慕兰芝脸色苍白:「我……」
敌国皇帝怒喝:「来人!把这丫头拖下去!」
侍卫上前,我却寸步不让,拿刀横在脖子上冷笑:「都别动!动一下我立刻死!」
「我虽是个没权没势的公主,但我若死在你们大婚当日,你们猜猜,我朝将士会不会借此开战?」
空气瞬间凝固。
一片死寂中,秦翊突然拽了拽我的袖子。
我一把甩开他,转过头对他骂道:「你也别闲着,多少年了?人家拒绝你拒绝得还不够决绝吗?一个劲儿地追着人家跑干什么啊?你的命不值钱是吧?」
他又拽了我一下,我鼻子一酸:「干嘛?我还没骂完呢!」
我回头,看到他眼眶通红,却带着一丝无奈,他撑着站起身,轻轻把我拉到身后,看向敌国皇帝:「今日是我唐突了。」
敌国皇帝冷笑:「现在知道服软了?」
秦翊没理他,而是看向慕兰芝,声音很轻:「慕兰芝,祝你……幸福。」
慕兰芝睫毛微颤,欲言又止。
秦翊却已转身,拉着我的手往外走:「回家。」
我愣住:「……啊?」
他头也不回:「这破地方,咱以后再也不来了。」
回程的马车上,秦翊闭目养神,一身伤也没处理。
我掏出金疮药,凶巴巴道:「伸手!」
他睁眼,挑眉:「胆子肥了?敢命令我?」
我瞪他:「我可是公主!伸手快点!不然我就哭!」
「……啧。」他乖乖伸出手。
我一边给他上药,一边嘟囔:「为了个不爱你的女人,值得吗?」
他沉默片刻,忽然问:「那你呢?为了我闯敌国,值得吗?」
我手一顿,抬头看他:「这能一样吗?你是我……」
我吸了吸鼻子:「你是我哥,你是我唯一的哥!」
他轻嗤了一声,摸了摸鼻子:「知道了。」
我眼眶一热,低头用力系绷带:「……疼死你算了!」
他低笑:「嗯,疼死了。」
从那以后,秦翊再也没提过慕兰芝。
他开始认真当我的暗卫。
我练字时,他靠在窗边晒太阳,偶尔瞥一眼,嫌弃道:「字真丑。」
我偷吃糖葫芦,他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拎走一半:「少吃点,牙疼别找我哭。」
我半夜踢被子,他轻手轻脚进来给我盖好,还嘟囔一句:「麻烦精。」
我有点开心,连睡梦中都不自觉地翘起嘴角。
因为现在的秦翊,终于肯好好活着了。
不过好日子没过几天,秦翊旧伤复发了。
7
他这人秉承着身体不舒服吃点东西就好了的理念,照常练剑、盯我功课、半夜给我盖被子。
直到某天清晨,我发现他靠在院子的石凳上昏睡不醒,额头滚烫,嘴唇干裂,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啃完的干粮——像是原本想垫垫肚子,结果没撑住,直接昏过去了。
我慌了。
太医来看过,说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加上连日劳累,这才高热不退。
开了药,嘱咐我按时给他服下,剩下的,只能靠他自己了。
我搬了小凳子坐在他床边,盯着他苍白的脸发呆。
药灌下去三次,秦翊终于退了点烧,但人还是迷迷糊糊的,半梦半醒间攥着被角,像是陷在什么噩梦里。
我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秦翊?」
他没反应。
我叹了口气,干脆趴在床边,小声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五岁之前,我是有娘的。」
我娘是个不受宠的妃子,性子软,不争不抢,连带着我也没什么存在感。
父皇孩子太多,多到可能根本记不清我叫什么。
我印象里,他只看过我一次——那年我独自玩耍时,在御花园摔了一跤,正好摔在他脚边。
他低头瞥了一眼,问旁边的人:「这是谁的孩子?」
我自顾自地呵呵的笑:「你说他,一大把年纪生那么多孩子干嘛,记性不好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认识。多尴尬啊......」
笑够了我安静了一会儿,继续给他讲故事。
「后来我娘死了,我被打发到冷宫,自生自灭。」
我以为我会像我娘一样,悄无声息地病死在那里。
可我没想到我这人运气这么好。
「第二年,我就遇到了你。」
我看着秦翊的脸:「你那时候冷着脸,凶巴巴的,但我可高兴了——因为终于有人陪我了。」
秦翊在睡梦中皱了皱眉,含糊地嘟囔了一句什么。
我笑了,继续说:「秦翊,你知道吗?我娘死的那一年,我还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家人了。」
「还好你来陪我了,我就又有家人了。」
我说的真情实意,差点给自己感动哭。
秦翊突然睁开了眼。
我吓了一跳:「你、你醒啦?」
他虚弱地抬手,捂住耳朵,翻了个身嫌弃道:「……肉麻死了。」
我:……
感动不过三秒!
我气呼呼地站起来:「那你继续烧着吧!我走了!」
刚转身,却听见他沙哑的声音:「……回来。」
我扭头:「干嘛?」
他闭着眼,拍了拍床沿:「……坐下。」
我狐疑地坐回去。
沉默了一会儿,他忽然开口:「我也有个故事。」
我瞧着他,等他开口。
「我家是商贾世家,富可敌国。」
但秦翊从小就和家里格格不入——他哥哥精于算计,八岁就能跟着父亲对账,而秦翊却只对剑感兴趣。
「在我爹眼里,我就是个废物。」
十岁那年,他被送去习武,名义上是「强身健体」,实则是被当成家族的「武器」培养——将来要护着他哥哥,保秦家生意无忧。
「我受伤,没人管。」
十四岁,他练剑摔断胳膊,家里只派了个小厮来看了一眼,丢下一瓶药就走了。
「我娘……也不喜欢我。」
她更喜欢哥哥,因为哥哥像她,聪明、圆滑、懂得讨人欢心。
而秦翊,倔强、顽劣、一身反骨。
「只有慕兰芝……帮过我。」
那年他十五岁,重伤高烧,是当时还在秦家做婢女的慕兰芝偷偷照顾了他一夜。
「再大点我开始发誓要娶慕兰芝,再后来,为了保护她,我跟着她进了宫。」
他自嘲地笑了笑:「……挺蠢的,是吧?」
我没说话,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像他拍我的那样。
他愣了一下,却没甩开。
夜深了,烛火摇曳。
秦翊的烧退了些,但人还虚弱。
我趴在床边打瞌睡,脑袋一点一点的。
半梦半醒间,感觉有人轻轻摸了摸。
「小麻烦精……」秦翊的声音很轻,像是叹息,又像是承诺,「……以后,就咱兄妹俩相依为命吧。」
我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往他手边蹭了蹭。
窗外,月光温柔地洒进来,照亮了两个人。
秦翊放下了爱而不得的心结之后,有一天,突然意识到了前途的重要性。
他开始刻苦练功,开始天不亮就起床,在院子里练剑,剑风飒飒,吵得我睡不着。
我抗议多次无效后,决定报复。
某天半夜,我偷偷爬起来,在他房门外的台阶上倒了一桶油。
第二天清晨——
「砰!」
「嘶——小混蛋!!!」
我裹着被子笑得直打滚。
然而,乐极生悲。
第三天早上,我推开门,一脚踩进他放在门口的陷阱——
一个大水坑。
「秦翊!!!」我拎着湿淋淋的裤脚站在院子里怒吼。
他靠在树上啃苹果,慢悠悠道:「礼尚往来。」
在那之后我俩的「战况」愈演愈烈。
我爱吃糖,秦翊总拦着,说吃多了牙疼。
于是,我把他的茶叶全换成了糖。
8
他泡茶时,眉头越皱越紧,最后黑着脸拎着茶壶来找我:「你干的?」
我眨巴着眼装无辜:「什么?」
他冷笑,转身就走。
第二天,我的糖罐里爬满了蚂蚁。
「秦翊!!!」
他倚在门边,悠悠道:「蚂蚁也爱吃甜的,我有什么办法?」
秦翊教我武功,但我总偷懒。
「手抬高。」他拿树枝戳我胳膊。
我耍赖,往地上一躺:「累了,不练了。」
他挑眉:「真不练?」
「不练!」
他点点头,突然从袖子里掏出一包糖炒栗子,当着我的面慢条斯理地剥开,香气四溢。
我:「……给我一个。」
他微笑:「练完这一套。」
卑鄙!
我睡觉不老实,总踢被子。
秦翊每晚来查房,都要给我盖好。
某天,我提前在被子里塞了个枕头,假装自己在睡觉,实则躲在柜子里,想吓他一跳。
结果等了半天,他没来。
我困得不行,迷迷糊糊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我发现自己在床上,被子盖得好好的。
秦翊坐在桌边喝茶,瞥我一眼:「柜子里睡得好吗?」
我:……
我装病逃避功课。
「咳咳……我头晕……」我虚弱地靠在床头。
秦翊摸摸我的额头,点头:「嗯,是病了。」
我窃喜。
然后,他端来一碗黑乎乎的药:「喝吧。」
我闻了闻,差点吐出来:「这什么?!」
他微笑:「十全大补汤,专治装病。」
苦得我三天不敢再演戏。
闹腾久了,我们也累了。
某天傍晚,我趴在桌上叹气:「秦翊,我们休战吧。」
他正在擦剑,头也不抬:「你认输了?」
我撇嘴:「我是怕你年纪大了,气出毛病。」
他嗤笑,扔给我一个纸包。
我打开,是桂花糖。
「最后一包,省着点吃。」他淡淡道。
我笑嘻嘻地塞进嘴里,含糊道:「休战!」
他揉乱我的头发:「嗯,休战。」
阳光透过窗棂,落在我们身上,暖洋洋的。
很多年后,京城最热闹的街角多了一家不起眼的小铺子。
铺子没有招牌,只在门楣上挂了一串风铃,风一吹,叮叮当当响。
铺子里卖糖糕、蜜饯、热腾腾的甜汤,还有木头雕的小玩具——全是些哄孩子开心的玩意儿。
掌柜是个年轻姑娘,爱笑,眼睛弯弯的像月牙。
跑堂的是个高大的男人,冷着脸,但孩子们都不怕他。
——没错,是我和秦翊。
我们离开皇宫那年,我十五岁,他二十七岁。
「想做什么?」 他问我。
「开个铺子吧。」 我踢着脚边的石子,「卖甜的,卖暖的,卖小孩子喜欢的东西。」
他挑眉:「就这?」
我笑:「然后……收留几个没人要的孩子。」
他沉默了一会儿,伸手弹了我个脑瓜崩:「……随你。」
铺子开张的第三个月,我们捡到了第一个孩子。
那是个瘦小的男孩,七八岁的样子,蜷缩在巷子口的阴影里,像只警惕的小兽。
我端着热汤蹲在他面前时,他往后缩了缩,眼神防备。
「喝吗?」 我问。
他不说话。
秦翊站在我身后,冷声道:「不喝算了。」
男孩被他的语气吓得一抖,但还是伸手接过了碗,狼吞虎咽地喝起来。
我:......
还能这样?!
后来,我们才知道他叫阿树,父母死于战乱,一路流浪到京城,靠偷窃为生。
「留下吧。」我对秦翊说。
秦翊瞥了眼缩在角落的阿树,又淡淡道:「随你。」
那天晚上,我看见他轻手轻脚地给睡着的阿树盖了条毯子。
渐渐地,铺子后面的小院热闹起来。
阿树不再偷东西,学会了算账,成了铺子里最机灵的小伙计。
小桃是个哑女,但手巧,能捏出最漂亮的糖人。
石头力气大,搬货从不喊累,最爱吃秦翊做的糖醋排骨。
他们喊我「阿姐」,喊秦翊「师父」。
秦翊嘴上嫌弃「麻烦」,却会在每个孩子的生辰那天,默默放一碗长寿面在他们床头。
秦翊的厨艺依旧糟糕,唯独糖醋排骨做得极好。
某天夜里,我蹲在厨房门口,看他熟练地翻炒排骨,忍不住问:「你怎么就这一道菜拿手?」
他头也不回:「因为你小时候挑食,只肯吃这个。」
我一愣,鼻子忽然有点酸。
阿树曾问我:「阿姐,你和师父……是什么关系?」
我想了想,笑着说:「是家人。」
「家人是什么?」
「就是……互相嫌弃,但又离不开的人。」
阿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我继续说道:「这世上,不是所有的血缘都能成为家人,也不是所有的家人都有血缘。」
「真正的家,是有人记得你喜欢吃什么,有人在你生病时守着,有人明明嫌弃你却还是为你操心。」
我抬头看向不远处。
秦翊正在教石头练剑,一脸不耐烦,却还是手把手纠正他的姿势。
夕阳西下,炊烟袅袅,风铃叮当作响。
这就是我们的家。
更新时间:2025-05-08 23:48:25